Chapter 06 Secret
这四年，她几乎忘了，乐乐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；这四年……乐乐是自己唯一的支柱。
或许是照顾到她的心情，侦探的语气十分委婉：“……还要继续吗？”
萧致远一愣之间，她已经关上电梯的门，红色的数字正快速的往下跳。
因是听到乐乐，他倒不再说什么了，只是眉宇间依旧郁闷。
广昌的发言人开始宣读声明：“……二十天时间内，总计有五家公司将20亿元订金打入我方账户，分别是光科重工、乔伟投资……在接下去的一个月时间内，我们将采取招标竞价的方式出售股权。当然，我们也设定了一系列的竞购条件，包括价格、对员工的安置等，希望本次收购是双赢的。”
电梯门缓缓打开，她手里还握着手机，疾步冲到萧致远的病房。
“没事啦。”子矜说，“我再陪你一会儿。”
她看了一眼，又不敢仔细的看，只能转开了目光，心惊胆战：“……这是？”
他压住她的双手，亲吻凌乱的落在她的脸颊、唇间、颈侧，微醺的酒气中满是情欲。子矜梗着脖子，一侧头，拼命咬住了他的肩胛。
他怔怔的看着她，眼神渐趋冰凉。
子矜下了班就直奔中心广场，今天她和人约在了一家改良口味的川菜馆，因是新开的，客人特别多，小郑费了不少力气才帮她预定到。
这样小的动静，竟然也把他吵醒了。
她不是没想过放弃，毕竟处在两个世界的人，因为最初一瞬间的动心而坚持，总有一方要更加退让。而在他们之间，一直包容的那个人是萧致远。
“子矜……”他叫她名字，“子矜……”
“靠，死男人！”她忽然大步往前走，边走边说，“子矜，我帮你去骂他！”
许是被他完全铁青的脸色吓到，司机坐车上才小心的问：“萧总，去哪里？”
和打足了冷气的卧室相比，浴室里的温度近乎蒸腾，他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一道人影，正在浴缸里边一动不动。
一推开门，她就唤了一声：“乐乐，妈妈回来了。”
萧致远听着，也不动怒，轻轻咳嗽一声，望向她身后的桑子矜：“老婆，她怎么了？”
“我开车了，送你吧。”方屿摁下电梯去地下车库，“你住哪里？”
四年前他差点失去她，最后是用乐乐胁迫她，她才答应和自己结婚。
她桑子矜永远都知道……什么样的话才能最深的刺伤自己。
萧致远在医院又住了两天，因他平时身体不错，医生便允许他出院了。自从那一日出事后，子矜也没去医院看过他，每天定点给他电话，提醒他吃药，他也决口不提别的，忙忙碌碌的总是在开会。
子矜挂了电话，疲倦地走出医院，等出租车的时候，天际的皓月将自己的影子拖得如蓬草般长。她心底隐隐又泛起了恨，恨他的门第、他的身份，每当她习惯宁静的生活，细水微澜之后，便又是滔天风波——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，她不知道还要过多久。
“这段时间都没有什么……”
“好了，刚要给你回邮件呢。”
可是直到这一刻，她忽然对收集的证据、律师保证的话语失去了信心……
子矜在台下听着，心底五味杂陈。
“哎呀浪费了，这个时间去大理正好呢！”小郑一脸可惜，啧啧说，“暮春初夏，那边花团锦簇啊！”
“记者去幼儿园堵乐乐了！”她拼命的摁电梯，一边说，“现在司机带着她去禾欢公寓。”
他一伸手将她拥在怀里，在她耳边低语：“给我生个孩子，我就放你走。”
子矜后退了一步，反手已经握住了门把手，她并不害怕他此刻身上散发出的、冷酷悍然气场，只微微一笑：“你同意是最好。不同意的话，我们法庭见吧。”
他们走到一间小会议室门口，推开门，里边坐了些子矜还不认识的人，瞧着他们的衣着气派，一个个大约都不是小人物。
“……好。”
会上说了什么，他也没认真听，到了散会，周围无疑又有许多人过来寒暄问候，他强打着精神一一回应，直到最后一个人走过来同他握手，笑意温和：“萧总，这一招回马枪令人印象深刻。”
挂了电话，子矜回到Elle身边：“本来想再陪你一会儿的，我忽然有些急事——”
而现在，萧致远在身边，她却仿佛被抽离开了，可以冷静的面对已发生的这一切……
原本焦躁的心情慢慢舒缓下来，她点了点头：“我知道。”
Elle摇摇头：“赶紧去吧，我这里没关系。”
被踢出公司也好，收购失败也罢，他从未如此刻般觉得慌乱，仿佛一切是不真实的，就连呼吸也急促起来。他定了定神，仔仔细细的又将纸片看了一遍，每一个字都确认无误，才慢慢的说：“是她让你这么做的？”
“广昌那边的新闻发布会，公布第一轮竞标入选单位。”
夏日的夜晚。
“我知道。”子矜强调说，“但是来不及了。”
他撑着桌角站起来，薄唇轻轻一牵，冷笑着反问：“离婚？”他绕过桌子，一步步走到桑子矜面前：“你凭什么？”
初初触到的时候，有一种极淡的香味，让他觉得熟悉……就如那一晚，轻暖的橘香，独属桑子矜的味道。
萧致远也不同她计较，只看着子矜：“有点晚了，我们一起回去吧？”
萧致远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，唇角微勾，收起了手机。
他拔下车钥匙：“一起。”
“五点四十。”子矜站在原地，“你怎么回来了？”
他笑笑看着她：“忙过这两天就好了。不睡了，一会儿就要出去。”
他能够感受到对面方嘉陵凌厉而清冷的目光，于是倒抬起头，微笑着对他轻轻颔首。
他假装外出商谈下季度订单，实际上在德城以及本市约谈数家关系良好的公司老总，合资注册东林投资有限公司，其中己方作为收购主体，控股31%，其注册资金所需动用的现金额度在董事会审批范围内，并不需要股东大会批准。
走到门口的时候，她还记得拿了钥匙和钱包。
或许对他来说，自己的挣扎不过是像乐乐闹脾气一样可笑。子矜缩在床角，看他脱去外衣，露出精悍结实的上身，一探身就抓住了她的脚踝，将她拖了回来。
“在，今天萧总要加班到很晚……现在还在会议室没出来。”
“你……滚开！”子矜侧过头，像是小动物一般，止不住的抽泣，“萧致远，你……滚！”
“你这个死人，结了婚不告诉我。”方屿咬牙切齿，“当年姐夫求婚的时候，还找我商量好几次呢，你对得起我么？”
她不是不知道萧致远的手段的，她靠在了门上，背脊贴着冰凉厚实的木门，听到自己愈来愈快的心跳声，勉强镇定：“就算乐乐不是我的孩子，可是萧致远，四年假夫妻，你没觉得厌烦么？从此以后，我们各过各的，不用再冷战、吵架，不好么？”
他随手抓了身前的文件就掷出去，子矜立在原地，有些错愕的看着满天乱飞的纸张和照片，直到有一张，不偏不倚落在自己脚下。
“我说了没关系吧。放心，没人认得你。”Iris将她带到办公室门口，“萧总还在里边呢。”
他慢慢坐起来，眼神从迷惘变得透亮：“几点了？”
这家伙生了病，愈发像小孩，总是希望有人每时每刻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。
如果同往常一样，乐乐会晃着小短腿乐颠颠的跑来，一边喊着“妈咪抱”。可今天，屋子里静悄悄的，连一丝动静都没有，因为太过空旷，声音都仿佛有了回声。
他反应过来，疯了一样去摁另一台电梯的开门键。深夜，电梯上来的速度极快，短短半分钟不到，他却觉得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。
Elle立刻弯着腰离开了会场，子矜踌躇了片刻，现在局势大变，她又得“避嫌”，于是跟着Elle离开了。刚走出室外，就收到一条短信：“先别走，一起去接乐乐？”
她一直和文城最出色的离婚律师保持联系，而对方也建议她，如果不介意财产方面的分割，最不济，也可以用夫妻分居、感情破裂的理由申请离婚。她忍耐了四年，策划了四年，至少已经有了信心，能在法庭上面对这个可怕的男人。
子矜放眼望去，都是陌生面孔，只有广昌的郭总还有几分面熟。
婚姻法中，配偶出轨又是最难求证的一条，有那么一段时间，就连侦探也满怀疑惑：“桑小姐，您的先生并不像在外边花天酒地的人……你们之间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？”
话音未落，会议室门又被推开了——
他握住她的手腕，去亲吻她的唇角，将她的呜咽吞噬在自己口中。
她想到自己这样急匆匆的赶来看他，只是因为怕他心情不好……真是可笑之极。萧致远这样的人，哪怕广昌收购项目彻底失败，他不捞到好处，又怎么会抽身？
“继续跟吧，或许还要好几年呢。”她淡淡的说。
接下去的数日，子矜照常去上班，只是见不到乐乐，她心底难免有些挂念。每天晚上，子矜回到家便和女儿facetime。因为爷爷家有一个花园可以疯玩，加上老爷子从不对孙女说个“不”字，乐乐倒也住得开心。
这样一想，豁然开解，他萧致远真是好手段——这样一场败局，他也能拿来和老爷子做一场交易：保全萧正平的声誉，姿态优雅的将他彻底踢出上维重工。
“怎么没有啊死丫头！我看你现在是好多了，那个时候啊，自尊心不知道有多强，姐夫和你在一起，还是吃了不少苦头的吧！”方屿哼哼。
萧致远快步穿过马路，推门进药店。
走进发布会现场，子矜已经收起了所有胡思乱想，专注在广昌重工发给每个与会者的资料册上。Elle早就等在那里，等到他们入座，低声说：“一会儿还有个短会。”
他接起来的时候还懒洋洋的：“这么快回来了？”
子矜倏然间就想起上一次自己追到了德城，他发着高烧，强撑着布置，那时他就疲倦的说：“……我不是万能的，有的时候，你能不能体谅下我？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司机的声音愈发焦急，“我和乐乐上车了，他们还在后面跟着。”
他微微抬起下颌，侧脸线条强硬，声音低沉：“我再问你一遍，谁让你拍这些照片的？”
郭总见人都到齐了，便笑着说：“好了，各位，咱们开个短会，通报下信息。”
她看了Elle一眼，走到旁边接起来。
“多久了？”他面无表情的问，语调连丝毫起伏都没有。
像是手中掬了一把沙，握得越紧……消失的越快。
因为是方屿，子矜稍稍放心，拿了电话就走，还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。她躺在床上，听到方屿叽里呱啦的说：“你干嘛打断我和姐夫忆往昔峥嵘岁月啊！”
子矜在衣橱里找了家居服穿上，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身后，走出了房间。
“哦，是啊。”她又换回来，有些心虚，“好了。”
“工作了嘛，能赚钱了。”
“刚才有没有人来买药？”萧致远比了比自己的肩膀，“这么高的女孩子。”
“你那天的提议……我回家认真考虑过。后来太忙，一时间忘了。”萧致远轻描淡写的说，可唇角却又一丝掩不住的傲然。
他另一只手卡在她的脸颊上，稍稍用力，便迫得她张开嘴，他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，虎口的地方一道深深的牙印，微微渗透着血丝，萧致远低头看了一瞬，微凉的手指放在她衬衣领口，用力撕扯了下去，一字一句：“桑子矜，除非你死……否则，你不要再打离婚的主意。”
子矜刹那间红了眼眶，她忍不住用力回抱好友，声音都有些轻颤：“你回来了啊！”
子矜继续瞪他：“怎么？我说错了？”
子矜匆匆与她道别，还没出输液大厅就拨给萧致远。
许是因为疲倦，嗓音带着微哑：“……这个声明稿可以了，后天就发出去。但是绝不能出现乐乐的照片，子矜的信息也不用太详细……”
他将手里的烟摁在烟缸里，走到门边敲了敲：“桑子矜。”
“哦？那你在拍什么？”萧致远讽刺的笑了笑，伸手摘下了他脖子的相机。
Elle却很客气的说：“不用了，你有事先去忙吧。”
他的黑眸愈发深邃，一探身，抢在她前边关上了门：“法庭上见？子矜，没有我的同意，你觉得文城哪个律师敢替你打这场官司？”
“那我挂了，忙着呢，回头再说。”
“不加班。”子矜踌躇了一会，“约了同事逛街。”
“子矜，一会儿你把别的安排推一推，出去开个会。”Elle打电话进来说，“你们部门的叶萍病了，方总说让你一起去。”
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，他只觉得一颗心都冷寂下来。
她不答反问，转头对他笑说：“你身体完全好了吗？”
他无声的叹口气，轻柔至极的将她的身子往里边挪移一些。配合她的睡姿对于自己来说，并不是那么舒服，可他一心一意只是迁就她，下颌轻轻搁在她肩胛的地方，仿若怀中拥着的，是独属自己的珍宝。
“是么？人老了，没精神四处乱跑。”
“方总，郭总在等你开会呢。”Elle凑过来说，“我们走吧？”
他的呼吸急促起来，用力一脚踢在门上，生生的将门撞开了。
司机已经牢牢抓住他的胳膊：“跟了我们一路，你是哪家的记者？相机呢？相机拿出来！”
“很遗憾，虽然最初上维重工的萧总向我们表达了合作的意向，但是因为种种原因，上维未能进入第二轮筛选。”
萧致远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：“现在知道我好了吧？”
萧致远其实很像他的父亲，工作上再为难的事，从不会带回家中，在她和乐乐面前，总是气定神闲的。渐渐的，她也会觉得没有什么能难倒他，这次也不例外。想不到这一次，因为大哥这么一搅局，收购竟真的败北——虽然不是萧致远亲自主持，可毕竟如今的上维重工是他的心血，他向来又都是骄傲好强的人……子矜想了又想，还是拨了电话给他。
房间里淡淡的酒味，她能瞧出他脸色极差，却没有多想，只说：“乐乐呢？”
那人拼命挣扎，只是强辩：“我不是记者！误会了！”
萧致远一言不发，示意司机放开他，转身走向车子。
“喂？桑小姐？”
她不看他：“买点东西。”
Iris迟疑了一下说：“等他开完会我会提醒他。”
子矜报了地址，两人刚刚走出电梯，方屿的脚步却停住了。她的表情有些微的怪异，像是一再的确认什么，子矜碰了碰她：“怎么了？”
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冷寂得像是荒野上的孤魂野鬼，其实这一带他并不算熟，转了几个弯，才远远看到了那家药店，绿色的标牌在漆黑的夜里莹莹泛着光亮。
“哎？姐夫这么不给力啊？”方屿不知想到了什么，大惊小怪，“怎么还不结婚？”
方屿看她这副样子，气说：“早知道这样，当初你还不如和我一起出国呢！你成绩又好，拿奖学金都行！他……你们真的分手了？我白叫他一年姐夫。”
她心里乱糟糟的，手足都是冰凉，把吃的往她怀里一塞，说：“我没进去，东西给你吃吧。”
“送给你。”他眼中笑意极深，利落的推门下车。
她没有回答，径直按了电梯键。
子矜也没去管他的行踪，径自去上班，小郑找她签文件的时候问：“老大，我一直忘记问你，之前去哪玩啦？”
他还穿着昨天的衬衣西裤，现在已经皱得不像样了，下巴上胡渣青茬茬的，子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柔和一些：“你是不是好几没睡觉了？去换睡衣好好休息吧。”
子矜一张张的拾起来，每一张握在手里，却仿佛有千般沉重，她低着头，努力深呼吸，试图在这短短的瞬间想出令人信服的说辞。
“你不是说送她回来？”子矜皱了皱眉，“脸色那么臭干什么？今天你不该高兴么？”
“上维的确没有入围。但是我是作为东林投资有限公司第一大股东的身份来的，程宏经理，是吧？”他放松的倚靠在椅背上，目光投向对面的一个中年男人。
“那我不管你了。”她转身去洗漱，走到卫生间门口，又若无其事的回过头，“我真的很想乐乐，拜托你动作快一点。”
身后萧致远的声音淡淡的传来。
她便回头看他一眼，他一伸手，将手中一张纸片撕下来，刺啦一声轻响，又微微扬着下颌递给她。
“你来得正好。”子矜连忙站起来，“那我走了。”
车外的夜风灌进来，他变得这样好说话，子矜忽然隐隐觉得不安。
有记者迫不及待的举手提问：“请问上维重工出局了么？”
“总之就是心情很好啦！看到我还主动打了个招呼。”小郑花痴的笑笑，“……虽然他还不知道我的名字。”
子矜走进饭店，到了预约的位置坐下，犹在怔怔的想，自己和方屿……已经多少年没有见面了啊。整个大四一年，方屿都在申请国外的学校，她的绩点高，托福和GRE考得又好，顺利的申到心水的专业和学校。一别至今，也已四五年了。
他的酒气依旧喷在他的颈侧，忽然伸手用力将她带入自己怀里：“你说呢？”
“……他找你商量什么了？”
“桑子矜。”
他走得比她更快，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。
子矜下到一楼，公司的车已经在候着了。她一眼看见方嘉陵坐在后座，于是略略转了方向，拉开了副驾驶的门。
她直直坐起来，露出光滑柔美的脊背，却不看他，只是俯身拾起床边的衣服，草草披在身上，快步进了浴室。
不，不会。
服务生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古怪，似乎是想要说什么，萧致远伸出手，自己从托盘上拿了另一杯水，一仰头就喝了，还抿了抿滋味说：“这茶有点涩。”子矜到了很久之后才知道那水是用来净手的，那个晚上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，不是因为丢脸，而是觉得自己真像是初入贾府的刘姥姥，门第差异摆在那里，不仅是自己，萧致远也会被磨合得很辛苦。而他一再的包容，让她觉得压力更大。
“呃……”子矜语焉不详，“来看个朋友。你怎么啦？”
他的家世实在太好，子矜是真的害怕万一被同学知道，会以为自己是贪慕虚荣的女生，于是在交往的时候总不肯占他便宜。
他微微顿了动作，唇角轻轻牵扯来，从容不迫的俯身，压在她的身上：“子矜，我等了你四年，我以为四年的时间，你或许就不那么恨我了……”他伸手轻抚她的脸颊，略略有些自嘲，“原来你本就打算要恨我一辈子……”
萧致远脸色颇有些尴尬，不轻不重咳嗽一声。
“萧总，那个，贵公司应该受到我们的正式通知了……”郭总有些尴尬，“上维没有入围。”
他的脸色由红转白，目光落在门边，努力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。
她呜呜地在哭，最开始因为挣扎而满头大汗。而他进入她的身体之后，许是因为疼痛，她僵直了身体，一动不动。
卧室的灯大亮着，子矜靠在他怀里，并未挣扎，只是冷冷的笑：“你以为我自杀么？”
Iris也自己开车走了，子矜坐上副驾驶，车子刚刚启动，就听见萧致远问：“为什么连方屿都瞒着？”
“……是什么？”子矜怀疑的接过来，只看了一眼，却浑身僵住，说不出话来。
萧致远随手找了身衣服穿上，就坐在卧房的沙发上等着。
他们两人坐同一部电梯下楼，并未再说些什么。到了停车场，稍稍颔首，便彼此道别了。萧致远去接乐乐，小家伙因为听说可以回家，搂着爸爸的脖子问：“我想吃妈咪做的排骨。”
子矜的心脏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握紧了，血液突突的往脑海里冲，耳朵里嗡的一声，连视线都模糊了。她死死盯着萧致远，过往的那些场景又一次在脑中浮现出来。
“那您现在……”郭总的脸色看起来很差，却又不敢直接得罪，只能笑着追问一句。
那人迎上他的目光，忍不住后退了半步，又因为司机还抓着他的胳膊，他一个踉跄，口袋里掉出了一张纸片。
正说着，邮箱发出滴的提示音，子矜查看收件箱，是总经办发来的工作邮件。方嘉陵亲自招待贵客，一应接待标准都是按照最高等级进行。子矜刚处理完毕，Elle打电话来，心急火燎：“预定好了吗？”
水流声仿佛更急了，却没有任何回答。
是萧致远的声音。
宁菲脚步顿了顿，勉强笑了笑：“什么？”
药已经吞了下去，她渐渐定了神，麻木的甩开他的手就往回走。
他的脚步忽然顿住了，那个单薄的人影刚刚推门出来，就站在药店的门口，就着手里那瓶水，仰头吞下了药。
子矜充耳不闻，也不再理某人很无理地在闹情绪，径直下了楼。
她低头看了一眼，脸色瞬间有些微白。她慢慢弯下腰捡起来，再看看后边的拍摄日期，勉强笑着说：“哎？这不是陈思伊？你们几年前还约会过？”
他闷闷看她一眼：“这么快？”
她却笑着点点她额头：“别乱说，是大学同学，刚回国的。”
站在路边等车的时候，她拨了电话给Iris：“萧致远在公司吗？”
“买什么？”他浓黑的眉皱在一起。
依旧没有回答。
而她费尽心机，只是为了有一天，可以带着乐乐离开萧致远。
她并不解释，照样付给对方优渥的酬金，而直到某一天，他打来电话：“拍到了他进酒店……”
方屿还是这样大喇喇的性子，子矜苦笑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“去接乐乐。”子矜也不和他计较，“Iris在这里，你有事就叫她。”
“没什么。”萧致远淡淡看着她，却不说破，“总之，你放心吧。能帮到的，我一定会做。”
程宏也笑解释：“是，萧先生是我们公司的第一大股东，我想他有权来听一听这个短会。毕竟竞标广昌是我们公司新成立后，做的第一个大项目。”
萧致远轻轻笑了一声，低声说：“总算送走一尊大神。”
她不由自主的开口：“什么交易？”
“再等几天吧。”萧致远轻描淡写的说，“对了，今天你还要加班？”
他多么希望眼前这个男人摇一摇头。
铺天盖地的绝望，如同浪潮般席卷，将自己淹没……
回到家，又和乐乐通完电话，子矜却全无睡意。她打开电脑，用几个关键字在网页上搜索。这已经是今天做的第三次了，幸好粗粗一眼扫去，都是萧致远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老新闻。她略略松一口气，安慰自己这次也不会有什么不同。
“Iris，拜托你，不要告诉他我来过。”子矜停下脚步，专注的看着她，一字一句说，“拜托你。”
子矜像是死了一样，任由他抱着，一动不动。
萧致远住院的几天时间，老爷子来了一次，萧正平却是一次未到，只让宁菲过来看了看。子矜因为请了休假，每天盯着萧致远完疗程，倒是和大嫂碰到了。
那是他们之间最美好的时光了，可惜也就不过短短数月——事实上，子矜早该明白的，以他喜新厌旧的公子哥儿个性，怎么可能定下性来。如果……如果不是为了乐乐，他们绝不会走进婚姻，走到今天。
在子矜哭得几乎要晕过的时候，萧致远的酒劲终于渐渐的醒了。凉风在窗外淡淡卷进来，他赤|裸的脊背上一层薄汗，凉得有些不可思议。他伸手掰过她的肩胛轻柔去吻她的脸颊。
Iris大约是琢磨了下她的表情，才斟酌着说：“一切正常啊。”
她不答，只微微仰起头看她，眼神冷刺如同匕首，只说了三个字：“避，孕，药。”
萧致远一脸不悦：“你又要干什么去？”
不远的地方，一男一女停下了脚步，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顺势回头看了一眼，看清来人后，眼角眉梢都舒展开：“哎？方屿？”
她带着子矜坐电梯，偶尔碰到别的楼层有员工一同搭电梯，每个人都疲倦且行动匆匆，和Iris打了招呼，并没有注意到她旁边的子矜。
“运气好而已。”萧致远亦安然笑着。
子矜点点头：“……他今天怎么样？”
方屿接下去说了什么，子矜其实听得并不如何清楚。因为窗外墨兰的天际，一道闪电划过，生生撕裂了天际，而闷雷从地平线沉沉滚来，一瞬间在耳边炸开。
“也不算算你病了几天。”子矜没好气说，“住了四天院，天天往外跑，你真以为自己是超人，全世界少了你不行？”
他在担心自己会自杀吗？
她疑惑的推开门，果然，萧致远坐在书桌后，桌上是打开的红酒，高脚杯里也倒了满满一杯，还摊开一大堆文件。
子矜仿佛没有听见，她披着浴巾站起来，浑身上下的肌肤火辣辣的疼。
“呸，你们有什么峥嵘岁月！”
方嘉陵点了点头，子矜从侧面看过去，哪怕是他平日再波澜不惊，此刻眉眼间总有些志得意满的骄傲流露出来，头顶射灯的光亮之下，低调却清贵。她忍不住想起萧致远，到底环视一圈，没有见到上维重工的任何一个人在场。
他竟然用短短的十几分钟，画了一张钢笔素描——是一个少女的半身像，半仰着头望向窗外的繁花似锦，长发慵懒松散的披在肩上，阳光仿佛是画家调试许久的颜料，暖暖落进来，光影流洒间，唇角的笑本是若隐若现，却因为那一点梨涡而更添甜美。
至于萧正平在外心急火燎的张罗股东大会，萧致远并没有制止他。是因为这样的举动越高调，方嘉陵反倒不会起疑心，他在暗中操作东林投资进入第二轮，面临的阻力也越小。
“我马上上来。”子矜靠在电梯壁上，只觉得自己要哭出来了，“刚才有点事，我没去接她，让司机去接的。”
他轻轻“啧”了一声，“不说别的，你凭什么带乐乐走？乐乐是你的女儿么？”
车子停了下来，子矜一手扶在车门上：“那我回去啦？”
她快步走向电梯，拼了命按下按钮，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一样。此刻头脑已经渐渐冷静下来，子矜回想着听到的那寥寥几句话，莫名的浑身发冷。
子矜瞟他一眼，也不接话：“明天我要上班了。”
“我看你啊就是坐不住。唔，等病好了，小明星小模特一勾搭，什么事儿都没了。”子矜自己先咯咯笑了起来，“到时候我一定不闻不问，让你玩过瘾。”
她微微锁着眉，发现这些关系越理越乱，耳中却听到方嘉陵清冷的声音：“马上去查东林的背景。”
萧致远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了，他却只是笑笑，耐心的将小家伙放进儿童安全椅里，然后走到那个人影之处。
子矜挂了电话，靠在椅背上想了一会儿。
方嘉陵面无表情地坐着，冷冷的与他对视。萧致远忽然想起刚才子矜愕然的神情，嘴巴微微张着，仿佛看到了什么怪物，他真的觉得可爱，若是周围没有人，他一定走上去逗逗她，问她为什么这么张口结舌。
宁菲一脸的憔悴，只略略坐了一会儿，就说还有事先走了。子矜看着她的背影，心底浮起淡淡的同情。这几天她一定是极难过的，萧正平平时喜欢在外边沾花惹草，但是面子上还总是顾着家，从来不至于弄得这样满城风波。结果这一次，先是被曝出了尺度极大的床照，跟着那个小模特公开宣布自己已经怀孕，惹得老爷子在家里也是大发雷霆。宁菲出身名门，又何尝忍得下这口气。只是她也知道萧正平最近极不顺遂，收购陷入僵局，桃色新闻又愈演愈烈，权衡得失，只能在公开场合力挺丈夫。
子矜一夜安眠，醒过来时天色大亮。家里一个人都没有，书房的窗倒大开着，说明萧致远昨晚的确在这里……这一大早的，他又是这么神出鬼没。
不可一世、总是胜券在握模样的萧致远也有这么一天，她忽然觉得有几分快意。
身后他的声音焦灼：“你去哪里？”
“是我。”子矜回过神，语速很快，“我今晚要见你。”
这一顿饭两个人吃到近十一点，除了子矜对自己的感情生活绝口不提，聊得酣畅淋漓。
子矜在旁边一直未吭声，直到她出门，才喟叹说：“也不知道大哥经过这件事，会不会收敛一些。”说真的，见到宁菲的处境，她是真心感谢萧致远从未让自己这样难堪。
“……”
回忆像是一层层浪水汹涌而来，闷得她喘不过气，可她偏偏不敢掀开被子，意识似乎在远离自己……子矜迷迷糊糊的想，真好笑，自己会成为第一个在被子里闷死的人么？
他是刚刚拔下输液的针头，脸色有些苍白，神情亦是前所未有的肃然，只说：“我让人去查。”
他看着子矜愈发苍白的眉眼，轻轻叹了口气：“别怕，有我在。”
她便说：“那我陪你吧。”
萧致远不再说话了，只是在即将收回目光的时候，精准的找到了子矜所在的位置，狡猾、却又不为人知的，冲她眨了眨眼睛。
他的确是比萧正平早了数日得知二十亿保证金的事，当时自己已经被收购组架空，他自然没有那么好的觉悟，主动去提醒萧正平。但是那个时候，萧致远已经知道召开股东大会在时间上已经太过仓促，只能兵行诡道。
子矜倔强的看着他，一侧脸狠狠咬住了他的虎口。
“不能看！喂！我要告你！”那人挣扎得脸红脖子粗，拼命想要夺回来。
“你相信我就好。”他的声音浅含笑意。
子矜只得走回去，坐在方嘉陵身边，笑着打招呼：“方总。”
子矜提了满满一袋东西回家，乐乐今天回来了。许是因为这个念想，她觉得公司之间争权夺利、明天又要面对什么，这些暂时同自己都没了关系。这个世界，只要女儿在身边就好。
她知道萧致远不会这样轻易放过自己，电梯只下到中间就出来了，一步步走下紧急楼梯，这才避开了他，找到这家药店。
“有点发烧。”Elle苦笑，“来输液。”
“没有啊……”店员怔了怔，“买什么药？”
“不是——”
“这么听起来，桑子矜，你还很在乎这段婚姻？”萧致远不怒反笑，“那么这又是什么？”
上班的时候连小郑都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，几次提醒说：“老大，签字是签这里。”
嗤啦一声。
眉月自西边渐渐挪移至夜空中央，周边撒下一圈凌乱却明璨的星子，夜色柔和。
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不带情绪，就像此刻电话里的单调枯燥的忙音一样……子矜叹了口气，无奈挂了电话。
她怔了怔，回头看他。
萧致远知道自己的理智已经涣散开了，他的手臂撑在她颈侧，一字一句：“四年了，桑子矜，我是真的傻……忍着你，宠着你，连丈夫的权利都没有行使过一次。”
“照常去啊。”他安然说，“不过这几天医院也不要过来了。”
“过几天？”她有些不解，重复了一遍。
子矜勉强笑了笑：“谢谢。”
“哦，你不用去打搅他。我现在过来。不过我从来都没去过他办公室……”
“子矜——”
大概是刚从公司请了假过来的，Elle还穿着职业装，只换了双黑色平底鞋，因为憔悴，脸上还有些浮粉。独自在大城市打拼的职业女性，外表哪怕再光鲜亮丽，也总有脆弱的时候。子矜停下脚步：“有人陪你吗？”
那时竟然以为她在关心自己……萧致远讽刺的笑了笑，额角在一突一突的轻跳，他慢慢的说：“先把乐乐送到我爸爸那里。”
方嘉陵又淡淡看他一眼：“难怪一直没有等到您的电话。”
子矜微微仰起头，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静：“既然你看过我律师草拟的离婚协议，应该不需要我再重复那些条件了吧？”
那是远焦拍的，虽不甚清晰，却能清楚的看到自己侧着身倾向童静珊，因为角度的关系，看上去如同热吻一般。他还记得那晚是陪着静珊去谈大陆专柜的事，地点选得隐秘，又没人知道，究竟是哪家媒体这样神通广大？
“哎，爸爸，那个人！”乐乐却往后伸着脖子张望，一叠声的喊，“爸爸！你看！”
对方的电话没有彩铃，嘟嘟的声音干净圆润，等待的时候，子矜一直在想，后天……她还剩下两天，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呢？
他的目光还盯着手机屏幕，收件箱里每一条短信，都来自一个发件人，桑子矜。
子矜有些麻木的点了点头。
萧致远冷冷笑了笑，一拳将他打得嘴角开裂，重又弯下腰，拾起了那张纸。
他停下脚步，用另一只手捉住她的手，掌心干燥，指尖有力，温和的说：“你不要去，就在这里等着。有什么事我会和你联系。”
这一晚她睡得极不安稳，结果五点多就醒了过来。天还蒙蒙亮，她却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，怎么也睡不着了。咬咬牙爬起来，穿上拖鞋走出房间，谁知一眼看到萧致远歪在沙发上，身边还搁着一台电脑。
子矜推开门，绕过秘书室才是萧致远的办公室。门没有关紧，子矜刚要敲上去，忽然听到里边的说话声，提到的那个名字让她的手顿在了空中。
他示意司机开车，子矜有些讶异：“Elle呢？”
既然需要董事会批准，那么一定绕不开萧老爷子。萧正平主持收购陷入僵局后，老爷子迫不得已，答应萧致远将萧正平一系从上维重工剔除，以此作为条件，萧致远答应重新挽救这个项目——当然，那时的萧致远已经成竹在胸。
他往前跨了一步，唇边一抹凉薄的笑，狭长深邃的秀目中是子矜看不懂的神色：“我们做个交易吧。”
工作时如山的压力、强敌环饲的险恶，父亲和兄长一再的防备、榨取自己，他也未失去过冷静。
车子停下等红灯，子矜不吭声，过了很久，才犹豫着碰了碰他扶在方向盘上的手：“你别气了，下次我不会了。”
正在唏嘘，肩上被人重重拍了拍，一回头，方屿笑嘻嘻的看着自己：“桑子矜！”
他看着她，并不打断，眼神嘲弄。
“乐乐这几天不回来了。”他淡淡的说，“你也不用太担心，过几天就好了。”
“昨晚怎么不回电话？”他打着哈欠站起来，眉宇间全是倦意，“有点担心你，索性就回来了。”
“是不是相亲啊？”小姑娘预定成功，十分八卦的问她。
车外路灯或明或暗的光亮透过玻璃落进来，萧致远眉骨上恰恰一块光斑，衬得星眸剑眉，眼神明明清洌，却又柔和，他淡淡收回目光，轻声说：“算了，我也没指望你自己能想明白。”
“工作还顺利吧？”子矜顺着台阶往下爬。
子矜忽然不知道说什么，又喝了一大口茶，连烫到舌头都不自知。
子矜自下往上，看着他冷酷的表情，难以克制的颤抖起来：“萧致远……我会恨你的……我会恨你一辈子的……”
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呢。
Iris还在外边，因见她脸色不好，迎过去问：“这么快出来了？”
果然，Elle在子矜耳边说：“都是入围的几家老板和负责人。”
子矜只装作没看见，说实话，此刻她也一头雾水，萧致远什么时候成了东林投资的第一大股东？东林投资又是什么公司？她怎么从未听他说起过？上维呢？上维和东林重工又是什么关系？
“行。”子矜一口答应下来，又好奇问，“到底什么客人这么重视？”
他的呼吸已经变得炽热，落在她的的肌肤上，子矜看着他渐渐暴乱迷惘的双眸，瑟缩了一下：“你想干什么？”
可今天乐乐不在。
萧致远松一口气，顾不上其他，用浴巾将她裹起来，抱回卧室。
桑子矜的声音冰凉，就像此刻她的眼神，一点点的在熄灭他心底的那团温热微着的火焰……他沉默看着她，她此刻的紧张、惧怕以及决绝，他都尽收在眼底。
子矜脸色刷白，明明心里急得如同千万蚂蚁在啃噬，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她用力深呼吸，提醒自己镇定下来，最后只说：“你别开太快，先不要回家，就送乐乐到禾欢公寓。那里记者进不去。”
“什么尘埃落定？”子矜皱了皱眉，“上维那边没戏了吗？”
萧致远倒笑了，唇角一抹清淡的弧度，只是眼神却丝毫未变，依旧是嘲弄和讽刺，一字一句：“我看到这些，你说，我该高兴么？”
子矜默然，她那个时候的确是又敏感又好强。萧致远后来常说：“如果我已开始就告诉你我的家庭，你是不是都不会和我在一起？”
“还能有谁？广昌呗。”Elle直直的说，“今晚请对方老总吃饭。明天新闻发布会一开，竞标入围名单公布，总算尘埃落定了，这次我无论如何要跟方总请个年假。”
这个盛夏的夜很静。街道上甚至没什么人，只有红绿灯在马路的另一头，单调地变幻出不同的颜色。
乐乐……那时候，是姐姐亲手将乐乐交给自己的。
她没有停下脚步。
“子矜，你知道这几天我在忙公司的事，实在腾不出手，这个新闻只能压一压。”他十分耐心的解释，“过两天忙完了，我会处理掉，不会留一点问题。”
“你把乐乐送回来了么？”子矜心里虽然焦急，却不敢表现出来，缓声问他。
子矜没有再听下去，她慢慢的收回手，镇定的放轻脚步，走了出去。
或许是吃痛，他的动作停下一秒，身体都变得僵直。可就在子矜以为他会放弃的时候，他却笑了：“你还是省些力气吧。”他撑起上半身，气息有些粗重，却定定的看着她，语气温柔：“我问你最后一遍，你还要离婚么？”
“那……我上班呢？”
“差不多吧。萧正平还在捣鼓那个股东大会，到现在还开不起来，还能怎么办？”Elle压低声音，“偷偷告诉你，我们已经看到入围的公司名单了，上维压根没见着。”
进来的年轻男人身形颀长，脸上的笑容温和低敛，他淡淡的扫视一圈，微笑着说：“抱歉，我来晚了。”
“哪一位萧总？萧致远还是萧正平？”
笑容有些夸张，眼角处都是小心翼翼的讨好，萧致远忽然间不知道自己该怒还是该笑，只能转过头，冷哼了一声：“嗯。”
他怔了怔，又往前翻。出乎意料，前边每一张照片拍的都是自己和女伴，最远的时间竟是四年之前。他渐渐冷了目光：“你到底是谁？”
子矜一惊之下，差点没站起来。而同一个会议室里，所有的人都是一样惊愕的表情，连平素不动声色的方嘉陵，亦是一瞬不瞬的看着来人，仿佛说不出一字来。
这一个月的时间，萧致远极有耐心的筹划这一切，目标明确、步履清晰，操作得近乎完美，可以说一举数得。
这一晚子矜很晚才回家。因为没有吃晚饭，胃里空得有些发痛。她随便在厨房里找了一包方便面泡上。一整个晚上，她的手机都关了静音，此刻一看，已经好几通未接来电。她看着那个名字，索性关机。
“哦，对。”子矜笔尖一顿。
“没关系，你到了楼下打电话给我，我下来接你。”
萧致远冲下一楼，走廊上却没有人。他有些慌乱的四顾，过了片刻，才想起小区的对面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药店，于是一头冲进了夜色中。
“这下老爷子总放心了吧？”另一个陌生的声音笑着说，“又给你哥哥解了围……”
萧致远小心的将被子从她头上掀开，仿佛知道她怕光，另一只手一直阖在她的眼睛上，声线低沉柔和：“我在这里，别怕……好好睡觉。”
这一晚这样漫长。
子矜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力量同横抱自己的男人相比，实在太过微不足道了。不论她如何挣扎、撕咬、叫喊，他轻而易举的将她制服，抱进卧房，又扔在了床。
萧致远，她的“丈夫”……他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真和大学时候一样呢！那时子矜因为勤工俭学，回到学校的时候往往已经很晚，方屿却总记得在宿舍里给她留点吃的，韭菜饼，或者烧麦，笑嘻嘻的对她说：“桑子矜，你吃啊！”
子矜努力侧着头，这个即将步入盛夏的城市。大片大片的繁花盛绽，绯红浅粉，如同一场雪海。她模模糊糊的记得早已过了樱花盛开的时节，那么这些花是……
“子矜，坐这里。”方嘉陵淡淡的说，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。
她已经走到门口，萧致远却出声喊住她：“大嫂，你放心吧。”
直到有人隔着被子抱住了她，低低的说：“宝贝，我在这里。”
其实子矜比方屿小，那个时候方屿要见她的男朋友，去的路上口口声声的说“妹夫”，结果见了真人，许是被对方淡然沉着的性格震慑到了，一句“妹夫”怎么都叫不出来，乖乖改口叫了姐夫。
浴室里哗哗的水流声已经有一个多小时了，她却还没出来。
子矜接过他手中的纸，看到第一行字，就已经明白，他什么都知道了。她慢慢抬起头，忽然镇定下来：“是我让律师拟的离婚协议书，本来也是想明天给你的，你发现了也好。”
他慢慢抬起头，看她一眼：“送去我爸那里了。”
“现在呢？你要去哪里？”子矜抓住他的手臂，“你去接乐乐吗？我也去！”
在遇到桑子矜之前，他做很多事，是为了在父兄之前争一口气，又或者是为了与生俱来的那份骄傲。后来……他的生命里遇到她，之前的一切努力都找到了意义。他要让自己更强，更好，她才能更有安全感……但是命运总是弄人。就像现在，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——她的侧脸这样苍白，却又柔和，无端令他想起来了泡沫，仿佛伸手用力一揉，就会在指尖消逝。很多时候，他只是期冀她一笑，春暖花开。可她只是蹙着眉，吝啬那一点点小小的情绪。
萧致远只是冷冷看着她，却不说话。
子矜到底还是陪着她取了药，在她进去皮试的时候打了个电话给萧致远的司机，麻烦他去帮忙接乐乐回家。挂了电话，Elle从护士站出来，笑着说：“今天真的麻烦你了。一会儿就剩输液了，我自己去就行。”
伸手触到她肌肤的时候，有一种奇怪的黏腻的感觉，依稀还有血腥的气味……他定睛，看见浴缸里那层水中泛着淡淡的粉色，他下意识的去抓她的手腕。
电梯门打开，子矜迈进去一步，萧致远已经追了出来，拽住她手臂：“你去哪里？”
子矜一直等到了晚上，萧致远终于打电话来让她回家。
她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，甚至没力气咬他，只是伸手，想要用力的将他推下去。
“你想和我离婚么？”他抿了抿唇，“想带着乐乐走么？”
“啊，对了，我今天见到方总了。”小郑半是花痴半是怅然，“他笑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呀……”
子矜只觉得自己一张脸都要僵掉了，她尴尬的笑了笑，轻声说：“我忘了告诉你，我结婚了。”说着她拉了一把方屿，“你别误会，这位是萧致远的同事Iris。Iris，方屿是我大学同学，不好意思，她没有恶意的。”
子矜稍稍安心，望向萧致远：“怎么会这样？”
她大急，冲上去就抢过来：“你干嘛动我手机？”
似乎是所有的血液刹那间涌入心脏，子矜只觉得头脑里一片空白，只有一颗心跳得又快又急。她好不容易定了神，听到萧致远还在说：“……首发稿就给《xx日报》吧，上次强撤他们的稿子，这次就算还个人情。”
子矜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，却隐约听到乐乐的哭声，还在叫“妈咪”，她的心一下子抽紧了，一连声：“到底怎么了？”
她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，轻声微笑：“你以为我在难过？”
那股凉意很快的从胃里升腾起来，又渐渐的灼烧，直至怒气焚烧。
房间里并未开灯，她的肌肤微凉，而他的却是滚烫。
是司机打来的，听他的声音，还有些气喘：“好几个记者……他们……拍到乐乐了……”
透过磨砂玻璃，第一眼看到秘书的座位上没有人，Iris猜到她在想什么，微笑说：“萧总的秘书下班了。他一个人在办公室呢。”
子矜一回头，Elle刚从出租车上下来，满脸诧异：“你没上班原来是病了？”
他抿唇笑了笑，不再说话，只是舒适的靠在椅背上，从公文包里抽出了一张公文，又拿了笔，落笔流畅，不知在写些什么。
“读大学的时候啊，你瘦得和竹竿似的。瞧瞧现在，虽然也瘦，气色完全不一样了。”
他倒还记得自己，方屿怒气更甚，“伪君子！我走之前还假惺惺的找我商量要向子矜求婚！呸，恶心！”
“躲家里宅着，睡觉上网。”子矜都是这么回答。
“什么姐夫？”子矜有些不自然的低下头，喝了一口大麦茶，轻斥说了，“别胡说。”
方屿反应过来，回头呆呆看着子矜，“……老婆？”
“哦，好啊。”子矜讷讷的说，转向方屿，“那我们改天再约。”
叶萍是子矜推荐给方嘉陵的收购小组的，子矜想了想，问：“什么会？”
因为已经过了七点，上维大楼稀稀落落的已经没什么人。Iris果然在楼下等她，见她手里还提着一袋吃的，笑问：“给萧总的？”
她可以一眨不眨的搓破自己的肌肤，可以面无表情的在他面前提起“避孕药”，她就是这样，不动声色的，让他知道她对自己，是如何的……不齿和践踏！
“桑子矜！”萧致远不怒反笑，狠狠的说：“你还真大方啊！”
这四年的夫妻，只换回她这样一句话，他忽然觉得绝望，仿佛有什么东西真的失去。
她吓了一跳，后退半步，轻轻撞上房门。
子矜微微仰起头，并不开口，眼神无声的与他对峙。
萧致远只是一张一张的浏览过去，果然，都是自己和乐乐的照片，他今天心情好，也不想同记者计较，草草看了几张，打算让他删掉就好，却忽然间看到一两个月前的照片——
想不到他一接起来，没等子矜开口就说：“急事找我？”
萧致远依旧温和的笑着，漫不经心：“程经理执意让我来听一下，我就过来了。”
他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，安然的对她微笑：“我保证，就在这两天。”
可那人大约是被那一拳打得散了魂，有些麻木的点头说：“是的。”
子矜的手里还拿着刚刚开封的药盒，长发凌乱，脸色苍白。
可他知道，这只是开始，此刻，他才是真正和对手站在第二轮的起跑线上。
子矜回头一看，Iris听到了他们的对话，大约从未见过老板这样被骂，站在门口忍俊不禁。
子矜还没明白过来，就听到方屿的大嗓门：“萧致远，你这个混蛋！”
他最后一个字还未吐出来，她倏然睁开眼睛，用尽所有的力气推开他：“萧致远，过去我吃你的住你的用你的，这一晚……就当是还你。”
他气得都笑了：“桑子矜，你是真心虚吧？”
而他居高临下，目光掠过她的身体，几乎掠夺般开始亲吻。
刚刚接通，铃声竟从书房里传了出来，子矜倒吓了一跳，挂了电话，提声问：“萧致远，你在家？”
这一个月的时间，他四处奔波，近乎呕心沥血，终于还是在最后一刻挽回了整个项目。
她不说话。
想当年出国申请材料都是找萧致远帮着修改过的，此刻自然要见风转舵，方屿打着哈哈说：“呵呵，姐夫，这么久不见，你还是这么英明神武。”说着她狠狠掐了子矜一把，压低声音，“死人，你连我也瞒着！”
萧致远弯腰，那人却拼了命的挣开司机，想要抢先拾起来。
“喂，不谈这个好不好？”她弯了弯唇角，做了个恳求的表情，“说说你自己啦，接下去什么打算？”
萧致远停下所有动作，一只手拨开她凌乱濡湿的头发，不知不觉的，语气轻柔起来：“别哭，乖，不会很痛。”
他强忍着，依旧耐心的哄着她：“子矜，放松一点。”
“什么？”他怔了怔，大约一时间没想明白，“你在哪里？”
名单甫一公布，下边的媒体便蠢蠢欲动起来，除了光科重工外，其余四家公司都是名不见经传，此刻上维一出局，光科将广昌拿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。
这几年，每一条她发来的短息，他都存着，而那个晚上，他清楚的记得子矜发短信问：“你在哪里？”
“……你今天住在这里？”
“——墨兰水笔不行啦，要黑色。”
电梯到达底楼，空间轻轻战栗了一下，门缓缓打开。子矜还没跨出大门，就拨了一个号码出去。
下班高峰期几乎打不到车，子矜索性又等了一会儿才下楼。
“我也要去。”子矜有些固执的看着他，“我不放心。”
他大步走到桑子矜面前，用力握住她的手腕，语气森冷：“你吞了什么？”
甫一推开门，就看见萧致远换好了衣服，Iris在一旁打电话，回头见到子矜，便说：“乐乐刚刚到家，暂时没事。”
他皱眉不语，看见她几乎全身上下肌肤通红，全都是磨擦出的血痕，大腿、后背更是惨不忍睹。他将她放回床上，怒气溢满：“你疯了！”
“……”方屿瞪她，“你们……不是分手了吧？”
上维果然还是失利了。
方嘉陵从座位上站起来，走向门外，一边回头，用只有子矜听得到的声音，意味深长地说：“你也听一听，接下来就不用避嫌了。”
微薄的笑意最终还是慢慢散开了，子矜站起来，眼神渐渐变得清锐：“是我找人拍的。你在外边勾三搭四，我怎么就不能找人跟拍？”
子矜放下购物袋，摸出手机给萧致远拨了电话。
“……我不要你的钱、车子、房子……什么都不要，乐乐的监护权归我。”子矜强迫自己与他对视，继续说，“这不过分吧？”
车子停下来，方嘉陵的声音从背后传来：“这是晚樱，这一季开了，就真的没有了。”
那人结结巴巴的说：“水果报的记者，萧先生，照片您删了吧，我错了，我再也不会跟拍你了。”
方屿犹自盯着Iris看，脸上的神情有些茫然，大约是被这状况彻底弄晕了。直到听到他问话，才回神说：“刚回来呢，呵呵，姐夫，误会一场。”
子矜翻了个身坐起来，打开台灯，打开床头柜的抽屉，有些心烦意乱的找耳塞和眼罩。偏偏耳塞只剩下一只，她有些心急，一把扯开了抽屉，把里边的东西一股脑儿的翻了出来。台灯闪烁了数下，忽然跳灭了，正在埋头翻找的子矜一回头，又是一道疾疾劈裂夜空的闪电，她惊呼了一声，下意识的拿杯子蒙住头。身上湿漉漉的，不知是冷汗，还是头发没擦干，水全沾在了背上。她轻轻的喘气，一颗心跳得如同鼓击，她想起乐乐出生的那个夜晚，也是这样的天气，医院的血腥味，撕心裂肺的痛，和小婴儿嫩红的身体……
“商场上总是这样的。”子矜却笑了笑，全无芥蒂。
“已经过去了。”他眉梢轻展，镜框之后是一双清亮眼睛，整个人的气质分外温润。
“有人欢喜有人愁吧。”方嘉陵淡淡的说，目光轻轻掠在她脸上，又仿佛在仔细的审度。
他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，她的双目紧闭，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水，只是紧紧闭着，仿佛是个自闭的孩子，只是不肯睁开眼睛。
“嗯？”子矜怔了怔。
是说他不再介意了么？子矜疑惑的看了他一眼，他果然略勾起唇角，心情不错的样子。
萧致远终于笑了一声：“桑子矜，想好没有？这戏怎么演下去？”
“你听我说。他们能找到了乐乐的幼儿园，说明之前已经得到消息。加上司机接送的车又是我的，更能确定乐乐和我的关系。”他转过身，耐心的看着她，眸子是令人安心的琥珀色泽，“是谁又捅给媒体的现在我还不知道，但只要你不出现，他们就不知道你的存在。懂吗？”
“春风得意？这你也能看得出来？”
坐下来，又点了菜，方屿上下打量子矜，微笑：“我就知道你过得很好。”
“一点都不过分。”他勾起唇角，淡淡的说，“只有一点，你没问我同不同意。”
Elle摇头。
萧致远目光落在她还湿漉漉的头发上，又渐渐游移到她身上，她穿着一条再普通不过的睡裙，丝绸质感，露出单薄的双肩，白莹莹如玉的一张小脸，仿佛连睫毛上还沾着水汽。家中是恒温，她走来的时候带起一阵牛乳般的香气，或许是沐浴乳的味道吧。萧致远忽然觉得燥热，怔了一会，才回答：“方屿打来的，我就帮你接一下。”
萧致远在她身上，不怒反笑：“还这么倔，是我喜欢的姑娘。”
“那我进去了，谢谢你。”
子矜收了电话，缩在薄被里，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，开始轻微地颤抖。说来也奇怪，以前每次遇到电闪雷鸣，她只要把女儿抱到身边，小家伙胖胖的身子在怀里，她立刻会觉得安宁。
从古到今都说门当户对，到底还是极有道理的。她记得他一次带她去吃饭，其实那店看着并不如何高档，服务生看着也素雅，等他们坐下便奉上了一杯茶。子矜不以为意，正好天气热，她一仰头就喝了。
他便用力抱紧她，喃喃的说：“对不起……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……子矜，我爱——”
纤细，完好。
“关机了。”她轻描淡写。
声响惊动了昏昏欲睡的店员，她揉了揉眼睛问：“要买什么？”
“那他吃饭了吗？”
现在呢？
萧致远出门，漆黑的街道上依旧没有人影。
萧致远唇角抿了一丝笑，光线黯淡的地下车库，他的眼神却是明锐冷静的，许是听到子矜一句“忘了告诉你”，他唇角的笑意愈发浓了一些，看着方屿说：“什么时候回来的？”
自从那天出了车祸，萧致远就不再让她开车了。她也不想每天麻烦司机，来回都在医院门口打车。刚出门口，忽然听见有人喊她：“子矜！”
发言人却不再回答，微笑着说：“还有别的问题吗？”
在国外呆了几年，方屿忽然觉得骂人有些不顺，改用英语噼里啪啦骂起来，真叫一个爽快利落。
“也好。”萧致远笑着说，“别老闷在家里。”
“……四年。”
从一开始，她就知道要同萧致远谈条件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——她筹备了整整四年，几乎在嫁给他的那一天开始，就雇请了私家侦探取证。
子矜的脚步顿了顿，回复：“我还要回公司，你接她回家吧。”
“今晚这一席太重要了，千万别出岔子啊。”Elle又切切叮嘱了一次，“不行，你还是让人再去酒店确认一遍吧。”
他们倒也没怎么多说话，回家就默契自觉地兵分两路，子矜回卧室，萧致远去书房。等她洗完澡出来，隐约听见客厅里有说话的声音。子矜探头出去一看，萧致远正拿着自己手机讲电话。
“乐乐什么时候可以回家？”她终于忍不住问。
这个时间，输液大厅里人不算多。子矜陪着Elle坐下，手机响了起来。
他几步就冲过去，湿淋淋的将她从浴缸里抱起来。
郭总额上都冒出了汗珠，连忙说：“这样啊，那是应该的，应该的。”
他身上带着薄荷的清凉香气，掌心的肌是让人觉得安全的温度。又是一道闪电划过，余亮足以让萧致远看清她的姿势，她的身体缩得很小，纯粹是防御的姿态，仿佛在抵抗什么——可至少，有自己在身边，她已经不再颤抖了，呼吸也渐渐舒缓下来。
子矜勉强笑了笑：“什么时候的事啊，我都忘了。”
萧致远的心脏忽然间沉了沉，他不由用力拍了拍门：“桑子矜！”
刚才在浴室，她一遍遍的擦拭自己的身体，到了最后，明明感受到沙砾擦过般的疼痛，她却觉得停不下来。这个身体仿佛不是自己，她只觉得脏，仿佛要把这层皮肤揭下来才甘心。
“那我们去买菜等妈咪回家做好不好？”萧致远亲了亲她的脸颊。
那她去了哪里？萧致远站在原地，听到店员说，“再过两个街口还有家药店呢，你去那边问问。”
“哦，收到了。”萧致远拉开一张椅子坐下，修长的十指交叠在身前，他今天穿着黑色西服、白色衬衣，连领带都没系，看上去分外随意。
大约是方嘉陵喜静，车子里没有电台或唱片的音乐声，子矜坐了一会儿，到底还是打破了沉默：“我听Elle说一切顺利，恭喜了，方总。”